王俊凯走到他跟前去，将他手里的手机屏幕熄灭。在城市的上空，流言蜚语和恶意都是虚无缥缈但又表面无暇的云朵。每一个路过此处的人都被它蛊惑，享受它带来的遮住太阳的虚伪的赐福，偶尔惊讶于它变幻莫测的奇形怪状。

此时此刻，声音是一种导体。一种情感导体。

他抬起头，带着一点不再漂亮的颓废气息。头发长长的遮住眼睛，光线带来了细小的尘埃粒子。

他说：“我该怎么办？”

王俊凯坐到他身旁，看着他逐渐成长的骨骼已经不再轻盈，带着潮湿的下坠的城市气息，但他的背脊，依然瘦削而坚定，奇妙的支撑着这一具纤细的身体。

王俊凯说：“长大就是这样。你得知道，你有时候要和真实的世界保持一点距离。”

他总是不在乎，站在很高的山上，俯瞰这个他眼里的世界。他认为自己已经大彻大悟，超脱于世界之外，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。

王俊凯想要教会他的还有很多，想要叫他知道的还有很多。

王俊凯是那种天生就知道理性和自制能给自己带来长久收益的人，他有时不能明白王源的感性和痛苦，但他理解。他知道，有人看到下雨会打伞，而有人会哭。

他有时觉得，他们这样挺好的，能产生艺术的碰撞，能让他更理智，让王源更疯狂。而疯狂，疯狂构建出艺术的殿堂。

互联网的世界一刻不停的吵闹，吵闹更会让人疯掉，让人垮下来。被践踏，变成那种一段时间内再也凝聚不起来的沙子。

王源重新打开手机屏幕，事实上王俊凯不在。只是他觉得，如果王俊凯在的话，会帮他熄灭手机屏幕，会对他说那些话。

他很多时候都有这种幻觉，觉得王俊凯是在的，王俊凯帮他把衣服搭上肩膀，帮他收起吃不完的外卖纸盒，收拾到处乱丢的内裤，帮他挤好像再也挤不出来的牙膏。

他有时候觉得蛮累的，但他又很享受。

他想做自己，又不想放弃名誉给他带来的现有便利。

他不明白人类身上的枷锁，他从小就被保护，被宠爱，被原谅。

他打开拨号界面，拨通了那个紧急联络的电话号码。

那边响了很久很久，才传来一声有点低沉，又带着一点恼怒的声音。

“王源儿。”

王源不说话。

他可以说什么呢。

那边自顾自的接着道：“你快19岁了，不是13岁，你明白吗？“

“我有时候很怀念那个时候的你。”

“至少很听话。”

“你一向分不清是非黑白，分不清墙壁的正面和反面。但我分得清。所以你会听我的。我告诉了你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确，只有相对符合。”

“你没必要先把自己杀死，再进行下一步蜕变。你太极端了。”

“嗯嗯。”王源说。

什么才能改变你呢。

王俊凯一直觉得，他会是那个可以改变王源的人。

王源水浇不灭，火烧不穿。但王俊凯能感化他。

王俊凯能告诉他，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，不是一定要你去跟他solo，其中一方死了你才可以活下去，这不是一个对抗游戏这是一个打分游戏。每个人身上只有ABCD等级，不至于随随便便就给你判了个死刑。你还太小了，太极端了，太幼稚了，太不懂事了。

全天下的人都劝不动王源，王俊凯曾经觉得他可以。

但现在他怀疑，我可以吗。

我真的可以吗。

他要雨，我叫天马上下雨。

他说我不想在国内了，我要去国外读音乐，我说那好我也想办法陪你去。

他要打游戏，我信用卡给你打游戏。

我什么都给你，只希望你能知道，就算你追求不到你那所谓的，暂时得不到世界承认的自由，但你还有我。

我尽可能的让你幸福。

我能力范围内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。

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

你为什么非要追求那一份没人承认的自由？

这一点都不酷啊。

你知道吗。

但是王俊凯想了这么一肚子话，完了之后听到那边闷闷不乐的嗯两声敷衍他，他也不乐意了。这些话他也再也说不出来了。

他叹了口气。

这口气像是要穿过五六年的时光，带着干燥的北方空气，吹到那个2013年头发卷卷穿着粉色上衣对着镜头wink的爱出发mv小男孩的耳朵里。

他说：“我先挂了吧。”

他说完，还没挂，王源先挂了。

通讯声机械地嘟了几下，又归于死寂。

他的小男孩，什么时候才能逃离天真烂漫的骨架，在城市的烟火里将一身的稚气洗去啊。

他爱王源的天真，爱他得天独厚的勇敢。可这些都不能保护自己。

他爱13岁14岁15岁16岁17岁王源稚气未脱的美丽，凛冽的追求自由的漂亮。只要世界可以原谅他，他就能纵容王源所有的肆无忌惮。

可要是有一天，世界抛弃了他呢？

要是有一天。

他也变成一堆沙子，垮掉。

就算有他，王源又能如何起死回生？